在加入健身会所的第二天，刘致就兴致勃勃去上她的私教Nancy的课了。

刚上十分钟，两人都有点为难——主要还是刘致有点难为情。

“呃……小时候体育考试都是各种项目的最后一名，所以越发不爱运动，中考和高考还是用体重超重混过去的。”

Nancy惊奇地打量了她一圈：“哇，不爱运动，体重超重，那你是怎么瘦的？节食？单纯节食很难真的瘦下来的呀。”
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，大概是不正常的作息？”

是她玩游戏最疯狂的时期不知不觉瘦下来的。

有点像网上那个图，从网吧出来的邋遢少年，惊奇地发现外头已是天寒地冻，然而自己还穿着热天的短袖一样，她也是在拿出某一条许久没穿的裤子时，发现裤腰肥了许多，往镜子前一站，才恍然自己瘦了。

Nancy失笑摇头：“没事。其实很多刚健身的新手，都是从提升心肺功能的锻炼开始的，我们循序渐进，一步步来就好，要是这个项目勉强，我们就从更简单的开始……”

一切问题在这个健身会所都不会是问题。

刘致配合着Nancy重新调整的计划活动了一个多小时，已经有种身体素质增强了的感觉。

休息下来，刘致愉快地拉着Nancy到水吧那边喝咖啡闲聊，她不得不承认，这里的员工也拥有非常优秀的聊天技巧，除了本职工作相关的东西，她能在各种八卦、彩妆、服饰各等各种话题间自由切换，碰上不擅长的话题，她就会支着下巴认真看着你，神情专注、表情配合，适时地会“哇”或“哎”两声。

刘致想，即使不运动，心情烦闷时来这里，一定也能马上愉悦回来。

聊着聊着天，刘致不期然地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。

她有点惊奇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……那个穿着粉色短上衣、扎着高马尾的，好像是……尤宝芮。

“哎，那个人，Nancy你知道是谁吗？”

透过重重玻璃隔断，刘致指向刚从大门走进来的人，跟Nancy确认。

Nancy低低头避过玻璃上的反光看去。

“那个啊，好像是蒋国豪，是个制片人呢。”Nancy说。

“啊不是，我是说那个穿着粉上衣的……”

被以为是问另一个进门的男人，刘致连忙解释。

……接着就看到粉上衣的女人上前挽上了男人的胳膊。

Nancy顿了顿：“那个啊……我也不知道呢。”

再纠结答案就有点让人尴尬了。

男人身形高壮，但小腹凸起，也不像是太追求身材的人，刘致估计就是个和她一样希望身体健康的人罢了。

爱上健身房的男人，约摸是比较抢手一点的，尤其是爱上这样健身房的男人。

刘致没再去细看，只是和Nancy把咖啡喝完了，又去享受了一回这里的淋浴设备，就要离开了。

哪知道在厕所门口又遇到在补妆的粉上衣美女。

这回距离近了，刘致从她的美貌上判断，感觉她应该就是尤宝芮……忍不住用脑子先记住一下她的模样，然后回去再翻翻旧新闻。

“你干嘛？”

刘致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。

嗯？

刘致回神，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洗手池旁盯着镜子看，也不是看自己，也不洗手，就是一动不动的呈发呆状。

粉上衣美女显然是觉得被冒犯了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对着镜子狠狠地瞪回刘致。

“呃……”刘致尴尬了一下，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出声，“抱歉抱歉，发了会呆。”

“那你笑什么？”粉上衣却更怒目圆瞪，“怎么，我看着好笑？”

刘致本来只是自己的失礼，想用微笑缓和过气氛来，怎么知道粉上衣却是误会了，情形变得有点不依不饶起来。

“……真没那个意思。”刘致头疼，用最温和的语气试图解释，“如果冒犯到你了，对不住对不住。”

粉上衣收拾起自己散放在洗手台的化妆包来，眼睛却还是看着刘致，而且还是从镜子里看，“不就是觉得我这样的人来这里很奇怪吗？你又有什么差别？照我说，你这样的才奇怪……”

她眼神直直地上下打量了一轮刘致，说话声音虽低却能让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。

刘致心里叹了口气，决定不再和她纠缠，不再发一言，直接转身离开了卫生间。

这样的尤宝芮和刘致预想的完全不一样。

她面貌娇俏，又听说是小县城的姑娘出来独闯，刘致本觉得应该是个温柔中带点怯生的姑娘，结果完全不是。

倒让刘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感。

但似乎刘致并不认识和她相似的人吧……

就算有那份性格，却也没有那般漂亮的外貌，是营造不出这样的反差感的。

刘致上了车，就开始搜索旧新闻，这回是相当的确认，那个美貌的粉上衣女孩，就是在上一世让萧琪忌惮的尤宝芮。

她其实有些疑惑，在艺人和经纪人这样的关系中，一般是谁听从谁的呢？

像魏千宇那样的，以前事事听凭May姐的安排，他想唱歌那是万万不能的；到后来两人拆伙，他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茹琦，虽然表面都是按着经纪人的规划来走，以经纪人的说法为主，但经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他的意愿为中心的，他想唱歌就努力帮他出谋划策达成，即使人气会下滑也在所不惜，本质上和前者完全不同。

那么江予舟呢，他是属于May姐的那种“听我的我说的才是最好的”主导型的，还是茹琦“请说出你的愿望我全力以赴”服务型的？

冰山看着冰冷强硬，像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，但在萧琪那鲜少听到她说江予舟为她安排些什么事的话，像《凌天》和《原上草》，这都是她自己的意愿，尽管刘致对这样猜想出来的主从关系感觉有点意外，可照表面理解，江予舟应该就是“服务型”。

而像今日看到尤宝芮和制片人挽手的举动，她又不免多想，江予舟这个服务是不是也太松散了，明明不靠演技靠外表就能吃饭的姑娘，非要通过和制片人接触这样有点旁门左道的路达成目的——是对这个圈子而言，这样的行为司空见惯，还是江予舟的服务太尊重意愿、放任自由了？

尤宝芮，是个才刚二十岁的女孩呀。

在刘致认为，这样刚成年没多久的女生，对社会、对为人处世，又能懂得多少呢？没好好引导，早早就抛掉对于是非的判断、眼中只有成败和利益，这样又能走多远？

要是萧琪知道她的想法，肯定会大笑出声。

天真。

要知道，有些人漂亮外表下的丑陋本性早已根种，就是因为能抛开道德的桎梏，抛去对可怕后果的顾虑，所以才在自己口中抢走那份吃食，才能比这些犹犹豫豫、固步自封的人走得更远。

每个圈子自是有它邪恶滋长、可怕的一面，但比这些更可怕的，是不顾一切顺着这些黑色的藤蔓向上爬的人。

出乎刘致意料的，是在百由开《原上草》第三季项目会议之前，传空的制作决定下来了。

——因公司业务调整，关于电视剧《牵机》、电影《无中生有》两个项目暂无制作计划。

哎……这话还挺有意思的。

“本来就是那么打算的呗。说是‘竞争上岗’，只是为了激起大家斗志、更好发挥而已。”佟木撇撇嘴，“都是同事，一团和气更要紧……反正版权买了，时间好几年，想什么时候制作就什么时候制作。”

“反正写都写了，钱还是会有的。”刘致说的是佟木不是自己，自己是去训练的，跟佟木这样去指导的肯定不能比——但学有所获，这免费的训练营她就已经是赚到了。

“我估摸是你们的那个本子确实出彩……”佟木沉吟道，“早做和晚做还是可能有很大差别的。圈子的发展很快，人们的思想天天在变，你写的东西现在大家爱看，以后就不一定了。”

这个道理刘致懂。

就比如以前大家可能爱看“女主作、男主横”的设定，喜欢白莲小公主被霸总无线包容的感觉；但现在女性自立自强的意识觉醒，比起靠别人，现在有不少女观众可能更喜欢女主聪明强势的人物形象，再看回以前那种菟丝草类型的女主，就感觉非常别扭了。

经典会长久流传，但收益还是要看流行的。

“你回北京以后有联系过廖长烟嘛？”佟木忽然问。

“没有，怎么了？”

“他不是X大医学院的学生么？”佟木说，“多有前景的学校和专业啊，有些人总会觉得写剧本只是他的兴趣，最终他还是要回归专业，做医生才是他的人生路——可是他偏偏不，从三亚回来以后，他就给学校递了退学申请——‘退学’啊，可不是‘休学’！他的两位教师父母以前就不支持他写剧本，这回是真的淡定不了了，直接撕下脸，到传空大闹……”

“……这……”

刘致听得，惊讶得都说不出话了。

刚认识廖长烟，性格恶劣是真恶劣，但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，认真是真认真——说句有点对不起好朋友的话，廖长烟对于理想的执着的态度比魏千宇强硬得多、也坚定得多，他会忍，会寻找和抓住机会，会果断取舍；相对而言，魏千宇性子就显得软弱了些，也显得可爱得多……咳，大概是因为刘致觉得自己和他在这方面有相似之处吧。

廖长烟是守诺之人，说是好好合作三个月就相安无事，那就是相安无事了这么久，虽不像对别人那样亲和，但这种不刻意的冷漠更让刘致相处起来感到自在。而这段时间，也因为在他的带领下，团队不断探索前行，让刘致收获颇丰，现在的她对廖长烟的观感已经从躲避忿恨变成佩服欣赏了。

现在听到这样的事，除了感叹他的魄力，更多了几分对他不被亲近之人理解的可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