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过去，刘致对自己的收获还是比较满意的。

她都有点佩服自己的这次的先见之明：

海洋馆里的空调格外的足，夏夜里格外冰凉，因为换了地方不好入睡的她，大半个晚上都坐在大鱼缸前看鱼，这个时候提前带的披肩就用上；同伴晚上没有怎么进食，嘴上说着不饿不饿，结果十点多的时候肚子就响了，还好刘致在包里塞了几块小小的巧克力，这时候就拿出来给魏千宇垫垫肚子。

“……你也吃吧。”魏千宇因为那一个尴尬的声响，再也不好说自己不饿，但也只拿了一块巧克力，其他推回给刘致。

刘致摇摇头：“我不吃了，你年轻还长身体呢，吃了不会胖；我就不行，我吃巧克力最容易胖了，还不好减。”

魏千宇皱了皱眉。

“我也没比你小几岁……”

“哈哈。也是，但我真是那种吃巧克力易胖的体质。”刘致说，“平常多吃点、少吃点，不管是吃炸鸡还是熬夜，体重都能稳定在一个数值上，但巧克力真的不行—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大概每个人总有一种又爱吃、吃了特别容易胖的食物？反正我晚上是绝对不会吃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魏千宇看着手上的巧克力——那你晚上外出还带这么多巧克力是干什么？

……

纠结半天收拾出来的东西，大部分都用上了，刘致感觉心满意足。

第二天直接返回穗市，这回刘致没有拒绝魏千宇提供顺风车服务，没睡好又想早点见到张春玲的她，蹭熟人的车，在路上睡一觉，显然比自己打车靠谱多了。

魏千宇要先去一趟临近市，刘致没让他们直接把自己送回家里，而是送到魏千宇乘坐动车的高铁站，自己再从那坐地铁回去就行。

“我发现和你呆在一块儿的时候，你总在睡觉。”魏千宇看着她，鼻子都皱起来了。

到车站，车刚一停下，刘致自己就醒了。

她笑笑，一手提起自己的背包：“养精蓄锐嘛，你也该多休息点。”

“……真希望能和你多说会话。”

魏千宇看到她拉开车门，忍不住说。

她挥挥手里的手机，“那有空就给我发消息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刘致跳下车，回头告别：“谢谢你们的车啦，我先走了，拜拜。”

位于市中心的交通枢纽，不仅是个汽车站、地铁站、火车站三站合一的地方，动车线路四通八达还直接接轨香港，走在路上不仅能听到七八种不同的口音，还能见到各种肤色、穿着不同服装的异国人。

刘致只认是人流中最不显眼的那个，却不知道为什么，总有种芒刺在背、被人注视的错觉，她忍不住四周环顾了好几次，却什么都没发现。

大概真的是想多了。

她有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，刷卡进入地铁站。

加拿大，西五区时间晚上11点。

这个被称誉为“中产阶级天堂”的社区，堪称加拿大郊区典范。每一栋漂亮别墅的前院，都被他们的主人修饰得精致典雅，在夜色的路灯中，无需去细看，只要静静走在道旁，你就能闻到浓淡适宜的清新芬芳，不小心步入草坪，还会发现它们不禁被打理平整得如同一张光滑的绿绒毯，更加柔软得仿佛如坠云端。

每一座建筑都占地广阔，附带花园和私人泳池，在这里的生活悠闲自在，身心获得远离尘嚣的平静宁和，更多的优越之处就不多赘述了。

路边的一座房子的二楼灯忽然亮起，房内弥漫开紧张而凝重的气息。

房间平日里窗帘紧闭，厚重的布料往往隔绝了所有的光线，房内一盏台灯是常用的，此时顶灯亮起，里面的光景才被人看清楚：

四面墙壁本身的模样完全被遮盖在各种照片、报纸、画像之下，而几乎所有这些的主角，只有一个女人，她在画面中巧笑倩兮、凝神思索、怒目圆瞪……各种姿态和神情都有。

因为各种报刊、纸张而分外凌乱的房间，本身的生活用具却简单得有点简陋了。

一个女人在床边坐下。

她个子不高，身型极瘦，巴掌大的脸贴服的短发下显得更小了。尽管如此，她的每一处棱角都如她的颧骨一样，突出得有点锋利，时刻挺拔的身姿，从不犹豫多余的举动，这些都让人绝不会在她的面前露出放松的模样，连呼吸都不敢过于放肆。

她伸手，摸起被绑在床头柱子上的一根尼龙绳子。上面原本像是挂着什么，类似工作证之类的透明塑料套，但此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只剩这有点褪色的绳子，沾染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黑色斑点。

房门旁站着四个背着手、垂着头，身材健壮的男人，还有一个像是他们的头子的男人，在屋子中间等着，他看了看小个子女人，然后转身去看自己的手下。

“他什么时候离开的，搞明白了吗？”

男人开口，他声音隆隆，厚重的嗓音传到人耳里，就像什么东西压在了他们背上，沉得人喘不动气。

“应该是今天早上六点左右。”其中一个人答道，“大概是在我和胡平换班的时候……”

“六点人不见的，你们八点才发现，才打电话告诉我们？”男人冷冷地问。

“……我们想着，小少爷可能像是之前几次躲起来引起我们慌乱，为了不想之前那样闹出乌龙，我们就自己先找了几遍，因为我们觉得……”

“‘你们觉得’？”男人大声打断，“‘你们觉得’？？你们要是真有脑子，真会想事情，会让一个人从你们四个人眼皮底下跑了？还拿走了护照？”

几个大男人头低得更厉害了。

“废物吗……”

“他都带走了哪些东西。”女人问。

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们中说话最利索的一个，他罗列出他们搜寻房子发现不见的东西，又补充道：“小少爷平时不让我们碰他房间里的这些东西……我们只看得出，床头他挂着的那张照片不见了，其他的东西好像都没少……一件衣服都没带走。”

女人不想再搭理他，又看回手里的那根尼龙绳。

“什么照片？”头子问。

“好像是个睡着的女人照片吧……”那人嗫喏道，“跟墙上的这些，好像是同一个人。”

他说着，心里却犯着嘀咕。这有钱人家，钱是多得花不完，毛病也多得渗人，那样的一个青年人，平时总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，关在黑屋子里，房间贴满了女人的照片，就差房顶他没爬个梯子上去粘了。

抬头低头，全是这个女人各种各样的照片，只要睁着眼，就没办法不看到她，住在这样的屋子里，不是有病是什么？

听说这个女人还是个国内的大明星，有钱人做什么不好，追星追成这样，有什么意思呢？

“查到最有可能乘坐的航班班次了吗？”

女人走到窗前，望着静谧得几近静止的街景，轻声问道。

“有三个班次是比较可能的，分别飞向北京、上海还有香港。”头子答道，“现在已经在让北京那边的人找了……”

“北京？”

女人摇摇头。

“我这个儿子像我。他不会直接回北京的。”

张云虹看了眼门边的几个大个子，头子就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出去了。

“他不像那个没能影响到他的爸爸，他跟我一样，认准了一件事，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，并且一定要完成它。”她说，“我坚持要把他送到国外，尽管他从来不认为有这个必要。”

房间的另一个人默不作声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“你是我的保安队长，跟了我十年，你也知道，我想要达成一件事，我会怎么做——”

“——我会定好最适合的路，就算走起来要曲折一点，我也不会容许失败……何况之前已经被人破坏过一次？”

她这个离群索居的儿子，所有的生活来源都是他的母亲。此次他可以自行离开，让张云虹找不动踪迹，肯定是因为他早就计划好了，在没人查觉的情况下，转移钱财，或是通过别的渠道悄悄积累。

保安队长：“我会联系两边认识的人，查到他的出入境信息，尽快找到他的。”

“我最骄傲、最可怜的孩子。”张云虹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，目光追随夜色进入黑暗，“我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递到他面前，让他受到最好的保护，可他只想要他想要的东西，他从不顾及他的母亲——他现在所做的一切，可能会毁了他自己，也会毁了我，毁了摩信，但他不在乎……”

她的声音越来越低，逐渐转变成喃喃般的自语：“那就帮帮他吧……他想要什么就帮他得到，得到了再把他保护起来也不迟……”

“找找香港吧——找找从香港入关的人里有没有他。”

张云虹点起一支烟。

“找到了，不用把他抓回来，盯着他就好。然后反馈他所有的举动给我。”

“不用带他回来……？”

尽管已经为这个女人工作了十年，他对她家庭里的事还是了解得不多。

他知道她儿子不是个正常人——或者说——不是普通人眼里的正常人，他母亲却是一直为他骄傲的。

所以他要做的事是什么？要达成什么目的？

保安队长看着一屋子的照片，纠结着欲望与渴望，忿恨与爱恋，承载着那个年轻男人想要表达又暂时讶异的东西。

“他有他要达成的事。”

张云虹只是说。

他要达成的事。

保安队长心中默念。

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事，但他已经不在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