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三十的夜晚，街上行人寥寥无几，向远望去倒是灯火通明。

林浮歌托着下巴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，有些红肿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看。

万家灯火璀璨耀眼，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。

林浮歌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。

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吃顿团圆饭的。

哥哥林望前几天就给她打电话，希望过年她能回家团聚。

想到父母那副冷漠的样子，林浮歌也犹豫过，可哥哥对她一向不错，思虑半天，她最终还是决定回去。

于是，在大年三十下午，林浮歌回到了那个半年未踏足的家。

林望见到妹妹，明显很开心，冷白到略显病态的脸洋溢着笑容。

林父林母对她却没有太多好脸色。

“呦，这是谁啊？你还知道回来？”

“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？一走就是半年，我还以为自己没生过这么个女儿。”

“……”

难听刻薄的言语一句接一句，林浮歌对此早有预料，也没太当回事，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。

林父林母见她不为所动，骂了一会儿也就懒得骂了。

直到晚上吃团圆饭，他们才再次作妖。

大鱼大肉他们全往林望碗里夹，像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似的，把她当空气。

林望看不下去，夹了个大鸡腿到林浮歌碗里，轻声道：“浮歌，多吃点。”

“谢谢哥，”林浮歌心里有些感动。

在这个家，她只能从哥哥那里感受到温暖。

毕竟是儿子夹的鸡腿，林父林母也没说什么，只是有些可惜地看了眼。

林母借此机会开始教育林浮歌。

“看你哥哥对你多好？你工作这么半年，应该又攒了不少钱吧？你哥哥都二十五了，还没女朋友呢，你先拿出两万来，给他攒点老婆本。”

林浮歌还没说话，林望就不乐意了。

“妈，你怎么又问浮歌要钱？就我这身子骨，用不着结婚，结婚了也是耽误人家姑娘，你不用替我打算。”

林母听了这话，又气又心疼，“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？爸爸妈妈替你打算这么多，就是希望你长命百岁快快乐乐啊！”

林父也道：“你是爸爸妈妈的儿子，我们不替你打算替谁打算？”

林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

从小到大，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。

从记事起，林望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。爸妈带着他去了很多医院，吃过无数的药，再长大些，他才知道，原来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。

林父林母舍不得儿子，从来没放弃过治疗，对他也是百般照顾。

乍一听，他们是很好很伟大的父母，可实际上，这只是于林望而言。

对林浮歌来说，父母是这个世界上给她伤害最多的人。

林望搞不明白，为什么一向慈爱的爸爸妈妈偏偏对乖巧的妹妹十分不喜。

他因为身体缘故，总是休学在家，正儿八经待在学校的日子很少，所以格外羡慕其他小朋友。

林浮歌知道哥哥向往校园生活，每天回家都会把老师讲的东西教给他，还会给他讲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。

童年时，林望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妹妹放学。

在他看来，妹妹乖巧懂事，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。

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舍得打骂她，还使唤她做各种家务。

那个时候起，林望就心疼妹妹，觉得爸妈太过偏心。

但他知道，为了给自己治病，家里已经花了很多钱，而且爸妈照顾他很辛苦，所以他从不敢公然指出他们的错处。

他只敢私底下对妹妹好，比如偷偷帮她做家务，给她藏点好吃的……

浮歌拿到京杨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年，林望比妹妹还高兴。

他自己无缘大学生活，所以妹妹的成绩让他格外骄傲。

却没想到，爸妈居然不希望浮歌继续读书，希望她打工嫁人。

林望气愤不已，第一次跟他们发了脾气，为浮歌争取到了读大学的机会。

他在某个中学旁边开了家小小的书店，生意还算不错，足够维持生活，也就时不时偷偷接济一下妹妹。

他以为浮歌长大后一切就会好的，没想到爸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她的心，让她有家都不能回。

过年，理应阖家团圆，林望这才想着把妹妹叫回来，却没想到又弄成了这样的局面。

“不管你哥哥结不结婚，日后用钱的地方都不会少，你一个女孩子，嫁了人就什么都没了，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！”林母还在不死心的让林浮歌拿钱。

林浮歌的确是有三四万的存款，但她绝对不可能拿出来。

这点钱是她全部的保障，是她安全感的来源，她不能再继续妥协了。

“我没钱，也不可能再拿出钱来了。”她说的斩钉截铁。

林父失望地看着她：“我养你那么多年有什么用？”

林浮歌嗤笑一声，没忍住反问：“什么样叫有用？像提款机一样源源不断的吐钱吗？”

“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？”林母顿时动了怒，“我们是你的爸妈！那是你亲生的哥哥！你给我们拿出点钱来怎么了？”

林浮歌只觉得好笑。

她刚想说话，林望抢先一步开口：“浮歌也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！那是我的亲妹妹！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？”

林母为儿子几乎付出了全部的心血，自然也接受不了他的顶撞，顿时红了眼睛。

“还能是为了什么？当然是为了你啊？你知道爸爸妈妈得知你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一刻有多伤心吗？要不是为了我们老了之后有人照顾你，我们压根就不会生你妹妹！”

话音落下，空气都安静了。

林浮歌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伤心，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，还是不由得心头泛起苦涩，水雾模糊了她的双眼。

“所以，你们生我只是为了照顾哥哥吗？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被你们期待过？”她自嘲地笑了笑，扯起嘴角的那瞬，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。

林望看到妹妹伤心的样子，心头也跟着颤动，“爸，妈，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关爱与照顾，但是你们对浮歌真的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。”

林父林母还是死性不改，大声嚷道：“我对她还不够好吗？要不是我们，她能长这么大？”

林浮歌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，泪水无声掉落。

林望眼眶微红，隐隐泛起水光，“浮歌，是哥哥的错，害你又难过了，你走吧，去所有想去的地方，别回这个不值得留恋的家了。”

就这样，林浮歌终于哭着从家里跑出去。

在便利店里，她回想完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，眼眶再次湿润。

天下之大，没有一处是她的归宿。

手机响了。

她拿出来看了眼，是哥哥发来的消息。

[浮歌，在外面如果遇到什么不如意，可以和哥哥说。]

附带五千块的转账。

林浮歌这下彻底绷不住了，趴在便利店桌子上，哭到肩膀都跟着颤抖。

忽然，一只手搭在她肩上。

“浮歌，我来了。”是顾北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