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华想从自己衣兜里掏出烟杆的手顿住了，但是也还是很快恢复动作，拿出烟杆划动火柴点燃。

猩红的光明明灭灭。

烟雾升腾攀爬过她头上的银丝。

“已经死四年了。”

她说话间，一脸的放松，就像在说是一个陌生人一样。

听到了西华的话。

早就猜到答案的余夜也呼出一口气。

她此时不知道该作何感受。

对于她来说，她只是睡了一觉。

睡觉前都还是斯明的脸。

睡醒之后就得知了他已经死了四年的消息。

西华还在抽着烟，因为烟杆中的烟丝装得并不是很紧密，所以她抽烟时的吸气声极为明显。

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明显。

“你现在怎么样？”余夜又问。

西华有些诧异，她并不觉得她和余夜是能够互相关心的关系。

但是也还是无所谓地说：“挺好的，陆地是我的，海上的赏金猎人也是我的了。”

陆地海上，她皆是有冕之王。

“是挺好的。”余夜点头。

在余夜这句话之后，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。

西华烟杆里的烟丝都快抽完了。

她皱着眉想要说什么，但是眼神里又满是迟疑。

最后依然还是余夜打破了这个沉默。

“我休息一天，就回人鱼岛。”

听到了余夜的话，西华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但是又带着一丝紧张问了一句：“林德呢？”

“他不是你儿子吗？”余夜挑了挑眉，看着西华的脸上是满脸的不在意。

“你明知道……”西华想要说什么，但直到最后，还是闭上了嘴没再说。

她抚养林德四年，两人以母子身份也相处了四年。

看到余夜醒来的时候，她最开始有些害怕，她怕余夜会带走林德。

因为林德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。

但是在听到余夜要走的消息时。

虽然她松了口气。

却又为林德有些不忿。

为什么余夜一点都不过问林德的消息。

一点都不关心林德？

她明明是林德的亲生母亲啊！

“我去叫人给你做点吃的。”两人相对无语，直到西华忍受不了这个氛围，丢下这句话之后，便离去了。

余夜看着西华离去的背影，默默出神。

她身体里升腾着的是蓬勃的生机。

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十分有力的跳动，她的血管在运输着血液。

她在思考。

斯明死了。

为什么啊？

为什么斯明为了救她会选择自己死。

余夜试图将自己的思维抛开，用另一种思维思考。

但是无论她用何种思维。

她都想不清楚。

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。

明明是用孩子的血肉更加合适。

虽然那个是余夜的孩子。

但是其实他也并不是余夜期待中出生的孩子。

他甚至都是余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的孩子。

而与之相比。

斯明明显要比这个孩子重要多了。

斯明明明还有那么光明的未来。

他杀了克里夫。

他管理着赏金猎人。

但是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结果？

余夜苦思冥想，想不到原因。

“姐姐，你的饭。”一个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。

余夜抬眼望过去，小小的林德手上端着大大的托盘站在她的面前。

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。

余夜道了一声谢。

林德摇了摇头，而后状似好奇地问：“姐姐，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“余夜。”余夜拿着勺子搅动着托盘上的肉粥，回答着林德的问题。

“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。”林德坐在了一旁。

“是吗？”余夜有些应付地问道。

林德点了点头，然后又站起身：“有人叫我给你拿点东西。”

说罢他就“噔噔”地往外跑。

西华将他养的很好，看着比这个年纪的小孩要大一圈。

过了没多久，他就带着一个大包过来。

“别人叫我给你的。”林德将手上的包递给余夜。

等到余夜接过那个包之后，他一句话没说，猛地抱住了她。

过了许久之后才松开。

“姐姐，我走了。”林德笑着摆了摆手，离开了这个房间。

余夜看着手上的包裹，东西也不吃了。

打开包裹。

是一些十分熟悉的东西。

之前余夜曾经在斯明的房间暗格里面发现的那些东西。

除了这些东西，便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布扎章鱼。

余夜看着这个扎得并不是十分精致的小章鱼。

觉得有些眼熟。

手上有些笨拙地拆开了那只小章鱼。

在拆的时候，她感觉到小章鱼的脑袋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。

脑袋里就慢慢有了些与之相关的回忆。

这个好像是曾经她送给斯明的礼物。

余夜终于将整个章鱼给拆开了。

里面却不是之前她送给斯明的那支手表。

而是一串打磨好了的贝壳手链。

和一张折好的纸。

余夜将贝壳手链拿了起来。

贝壳的边缘都被打磨过了，所以不会划伤手。

各色的贝壳都被绑扎在了同一个手串上面，落英缤纷。

余夜将手串戴在自己的手上，而后打开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。

纸上面应该是写了几个字。

但是余夜脑袋里却出现不了那几个字的意思。

她看不懂。

将这张纸重新折叠起来。

余夜想要将纸重新包回那个布扎章鱼里面。

但是试了几次，她都无法将那只章鱼复原。

看着门外面的天色。

余夜没有放弃，继续琢磨着章鱼的折法。

等到天色变暗之后，手指都给折红了，余夜才终于将这个给琢磨了出来。

重新将所有东西都好好放在包裹里之后。

余夜将之前林德端来的那碗粥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
喝完后，她一手拿着包裹，一手端着空碗，走出了房门。

下了楼没多久，就见到了人。

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年轻女仆。

余夜将手上的碗递给她，笑着嘱咐了一句：“麻烦告诉一下西华，余夜走了。”

那个年轻女仆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，刚想问清楚余夜说的话。

就见余夜已经转身走了。

余夜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，将手上的包裹紧紧地绑在自己的上半身。

她的两只手撑着栏杆上，刚准备一跃而下。

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。

“你要走了？”

被这道童声打断，余夜转头看过去。

林德站在角落的黑暗处，整个人都像被黑暗吞噬一样，看不清楚。

他往前走了一步之后，才终于看清了脸。

“你要走了吗？”林德问。

余夜点点头。

看到余夜点头，林德喃喃了一句，不知道说了什么。

他垂着头，猛地冲过来，又抱住了余夜。

余夜猛地又被抱住，有些懵。

但是垂着头看着抱着自己的林德。

她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亚麻色卷发。

“你不会回来吗？”林德抱着她闷闷地问。

余夜摇了摇头：“应该不会回来的。”

听到了余夜的回答，林德猛地抬头：“你不回来？”

余夜点头。

看着余夜点了头，林德抱着余夜的手稍稍松了些。

他垂下头，不再看她，但是手还是没有松开。

“你以后会想我吗？”林德垂着头闷闷地问。

余夜又摸了摸林德的头：“会的。”

其实她也不知道会不会。

但是林德总归是她生的。

远处躲着的西华终于开了口：“林德。”

余夜能够感觉到林德抱着她的手抖了一下，但是最后还是松开了。

“再见，姐姐。”林德抬着头说。

琥珀色的眼睛盈满了水雾。

“再见。”余夜学着林德之前的样子挥了挥手。

西华走了上前：“林德，你该休息了。”

林德点点头，回到了西华身边牵起了西华的手。

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。”余夜看着西华笑着说道。

西华没有说话，只是扫了余夜两眼，然后指了指东方。

“应该在那个方向。”

余夜点头，看着西华牵着林德走远了。

然后重新撑着栏杆一跃而下。

去往的方向，是北方。

……

余夜回到了陆地上。

依照着之前上岸的方法，她重新上了岸。

然后在外圈，找了个小角落住了起来。

这个小角落有一个荒废了很多年的院子。

余夜很喜欢这个地方。

这个地方就像是自带一个结界一样，很少有人往这里走。

隔绝住了所有视线。

余夜将东西安置好之后，便拿着包裹里斯明剩下的那些珠宝，去换了很多很多的书。

珠宝很多，她也换了很多。

有小孩入门学习的基础书籍，也有这个世界的各个故事文学。

看着堆满了好几个房间的书。

余夜才觉得够了。

于是她便开始看起书来。

白天看书，晚上也看书。

看书看烦的时候，她便翻开斯明留些的那些资料。

还有那本“人鱼饲养笔记”。

两个都不想看的时候她便坐在海边发呆，看着潮起潮落，看着太阳东升西起。

时不时地又悄悄看一眼角落躲着的那个小孩长高了多少，有没有长胖。

这个院子的房间够多，余夜看完一本书，便将这本书放在另一个房间里面。

几个房间的书以一个十分缓慢的速度地挪移着。

但是书还是有限的。

等到那几个房间的书终于看完的时候。

余夜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好像变得有些花白了。

角落也再没有小孩悄悄躲着了。

她才把那只布扎章鱼再次拿了出来。

拆开那只章鱼。

打开那张纸条。

纸条上的那些字还是之前的那几个字。

“不要忘记我。”

看着纸条上的字，余夜重新将纸合拢。

叹了一口气，然后便将所有东西都留在了这里。

只留下了手上的贝壳项链，一跃跳下了海。

她该回人鱼岛了。